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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钟有玉带兵出战,那一战极为危险。他弟弟钟无墨便假装成他,替他上了战场,死在了那场激战里。弟弟死后,大受刺激的钟有玉终于成长起来,一力扛起了西域。如今的钟有玉,还是太过稚嫩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糙原上的风拂过,huáng泉珠磕碰着流苏上的玉坠,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远处传来木车轮的声响,钟无墨骑着一匹黑马,带着几车鹿璃,缓缓走来。

第79章 无衣(一)

钟无墨在糙席前站立了许久, 才堪堪回过神来。一点一点半跪下来, 将冰冷的尸身抱进怀里,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轻唤了一声“兄长”。

这次去京城护驾,太子本是召了他们两人的。但钟有玉拦住了弟弟,不许他去。

……

“沈清阙说过, 若太子召我出战, 决不可让你去, 会有血光之灾。”钟有玉信誓旦旦地说。

“有何区别?”钟无墨不解, 他们两个灵力相当, 有危险的事,谁做都一样。沈楼多半是逗他玩的,这种毫无道理的说法也就钟有玉会当真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钟有玉皱起眉头, 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小墨, 哥哥不能失去你。”

……

林信看向沈楼,沈楼握紧他的手。

大阵开启前, 钟有玉让他带回来的愿望,在钟无墨上战场的时候阻止他。这辈子很多事变了,沈楼不能预估何时会发生这样一场会使钟无墨送命的战争,便提醒钟有玉任何时候不要让钟无墨替他上战场,尤其是太子下令的时候。

钟有玉牢牢地记住了。保住了弟弟, 自己却提前丢了xing命。

“有玉的魂。”沈楼将huáng泉珠递给钟无墨,等安葬的时候,让朱星离来画一个显形阵,说不得还能跟钟有玉当面告个别。

钟无墨接过huáng泉珠,看着其中忽明忽灭的魂火,沉默许久,忽然起身走到林信面向前,屈膝便要下跪。

“你这是作甚?”林信快速抽出旸谷,用剑鞘托住钟无墨的膝盖。

沈楼怕他牵动伤口,立时将钟无墨提起来。

“割鹿侯,你可记得,答应过替我做一件事?”钟无墨跪不下去,索xing站好,与林信平齐。

那日在宫中,林信捉住朱星离的生魂,灵力不支,得到了钟无墨的主力才将师父平安唤回。他欠钟无墨一个人qíng。

“记得,你想要什么?”林信眉头一跳。

钟无墨抬起手,将huáng泉珠递到林信面前,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将兄长魂,移至吾身。”

周围响起了阵阵抽气声。移魂乃是上古邪魔“夺舍”之术的变种,一直被视为邪术,已经许久不曾听说有谁会这项古术了。

当日在朱星离的卧房,钟无墨亲眼看到林信施展了移魂术。

“魂与魄不相间,移之也不能活。”沈楼立时否定了这个疯魔的想法。上一世他见林信玩弄魂魄,试图将新死之魂移到他人之身,然魂与魄不容,只能留存片刻,根本没有复活的可能。

林信却没有马上否决,接过huáng泉珠沉吟片刻道:“容我想想。”

挥退众人,沈楼抱着有伤在身的林信回元帅帐,钟无墨拖着兄长的尸身跟着走进来。

“他二人是双生子,ròu身相同则魄相同,兴许可以一试。”林信看看钟有玉的尸身,再看看钟无墨。古籍中记载的夺舍,多数夺的都是近亲的ròu身,因为血脉相近则魂魄易相容。

“一命换一命,所图为何?”沈楼不赞同。

“非是如此,”林信摇了摇头,“两魂一魄,一体双魂。”

双生子本为一体,分而成双,合二为一。钟有玉ròu身损毁,寄魂于钟无墨,两者共用一具身体。

乌云遮住日光,凉风chuī过营地,糙原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外面传来战马入棚的声响,东涉川则顶着雨盘点西域送来的鹿璃。

“魂归天,魄入地,生死无常。简言,你实不必如此,放临风归去吧。”沈楼面色凝重地劝他。一体双魂,在寻常人看来,乃是怪物。钟无墨何罪之有,要承受这般的痛苦。

钟无墨没有理会沈楼的劝解,依旧盯着林信,重复着那句话,“将兄长魂,移至吾身。你答应过的。”

雨越下越大,呼延河水逐渐湍急。chūn日孵化的鱼儿,如今已经长大,随着潺潺流水跃动,生生不息。

“魂归!”一声低喝在帅帐中响起,耀眼的灵光透帐而出,又迅速归拢,消失不见。

“噗通”,额上画满朱砂纹的钟无墨,双目紧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林信单手撑地,喘息片刻,上前查看。

“咳咳咳……”钟无墨突然呛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神志归位,身体突然如同砧板上的糙鱼,横着弹出了三步远,“啊啊啊!这是哪儿?”

“钟有玉?”沈楼把林信护到身后,冷眼看着躺在地上鬼叫不已的人。

“沈清阙!我不是死了吗?”钟无墨常年波澜不惊,骤然做出大开大合的表qíng有些僵硬。

“兄长,起来。”声音骤然变低了些,钟无墨站起身来,眼中泛起些许笑意,拱手向林信道谢。

“小墨?”

“嗯。”

“这是怎么回事?我俩怎么会在一个身体里?”

“移魂。”

林信看着那人自言自语,很是新奇,将下巴搁到沈楼肩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钟有玉的脸从震惊变成痛惜,而后化作云屯雾集的尴尬。

“钟有玉,你是不是取了阿信的血?”沈楼冷着脸,开始算账。

“是……”钟有玉再蠢,此刻也明白自己上当了,“半途来了一群蛮人高手,抢走了血。”他记得沈楼的话,拼命想要夺回来,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东西没护住,自己却死于非命。

受了伤,又耗费灵力移魂,林信没什么力气,便伸手抱住沈楼的腰,将身体的重量尽数jiāo给他。

沈楼瞪了钟有玉一眼,让他暂时闭嘴,自己回身抱住林信,放到chuáng上盖好被,“睡一会儿吧,拔营的时候叫你。”

林信勾着他的脖子,在那微gān的薄唇上舔一口,“要清阙哥哥陪我睡。”

沈楼僵了一下,无奈失笑,低头把人压在枕头上,狠狠亲了一口,小声哄他:“我去去就来。”

竟真的答应过来陪他。

林信的眼中泛起亮光,满是笑意,大方地放他离开。

沈楼绕过屏风,抓着钟无墨的衣领,将人拽出帐篷,一路走到呼延河边。哗哗的流水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幕,将营地里的声音隔绝开来。

“沈清阙,你作甚!啊!”钟有玉忍不住开口,话没说完,就被沈楼一拳打在脸上。

“我说过,阿信的血落到蛮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你为什么不听?”沈楼的拳头上青筋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