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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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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顺着这条大道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活像旧时出巡的废材皇帝。

城市里多有养猫狗的人,近年来大型犬也颇受欢迎,但铲屎官的主子们多是金毛、阿拉斯加等温顺的宝宝,将大德牧当做宠物的人少之又少。街头巷尾偶尔出现一只大德牧,也是被紧紧拴着,哪会像洛叶一样拉着主人疯跑。

怪只怪生在军营长在军营的洛叶是个纯种乡巴佬,以为全世界都和军营一个样,就像奶汪时代觉得全世界的爸爸都跟自己爸爸一样好看。

车还没停稳时,乡巴佬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喉咙发出焦急的咕哝,前爪子不停在座位上踩来踩去。宁城开门的一瞬间,终于切身感受到什么叫脱肛的野狗。

不过洛叶到底不是野狗,人家是特种部队里军功卓越的神犬,不仅战斗本事一流,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出类拔萃。

开出一道làng后,它很快发现周围漂亮的小姐姐全惊慌又好奇地躲着自己,停下一权衡,顿时明白是自己吓着了人家,遂翘起大毛尾巴,“噗嗤噗嗤”摇个不停,还乖乖跟在宁城身边,宁城挪一步,它才挪一步。

那模样,就像个家教良好的优雅汪少爷。

方才被吓得惊叫失声的女孩子们全围了过来,起初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它突然发飙。后来有胆大的“假小子”摸了摸它的耳朵尖尖,它不仅没生气,还愉快地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呜呜”。小姐姐们顿时被萌得肝颤,像路遇网红似的捂着脸尖叫。

宁城头一次发现自己在异xing眼中的魅力不及一只汪。

尹天头一次发现自己这“前网红”当得有多失败。

受挫的两人牵着得意洋洋的洛叶直扑商场,去的却不是时尚男装楼层。

宁城一手拉着四处打望的洛叶,一手托着下巴,蹙眉思索3秒后道:“颜色不错,但是款式复杂了,还是简单一点好。”

“是吗?”尹天转身照镜子,将一件中年男士羽绒服放在身前打量,“也没多复杂吧,就是这儿多了个伪装兜。”

“没必要,而且这里,”宁城走近几步,拉着羽绒服的兜帽说:“你摸摸,我觉得不够厚实,这圈儿毛也不好,只有装饰效果,并不保暖。”

尹天捏着兜帽点头,“那我再挑挑。”

导购员翻了个白眼。

这俩带狗的帅气兵哥儿已经挑挑看看半个小时了,一会儿嫌弃颜色太浅,一会儿觉得款式太cháo,左挑右挑都是毛病,没一件能得到两票赞成。

导购员趁着他俩又转向货架翻弄时投去死亡凝视,心骂道带狗不如狗带!

一看就是穷人,买不起高档羽绒服,又想过过眼瘾,才互相当着棒槌,你吐完槽我登场,挑完了还将衣服贬得一文不值,好似配不上他们jīng贵的身体。

导购员见多了这种人,心里虽连珠pào似的骂得欢,脸上却端着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

按照往常的规律,还有5分钟,这俩穷人就该挂上最后一件衣服,露出贪婪又滑稽的鄙夷,一边酸溜溜地说着“没哪件看得上眼”,一边yù走还留地狗带。

然而出乎导购员意料,两穷酸崽竟然将一件乍一看不怎么起眼,价格却位居店内前三的黑色羽绒服摆在柜台上。

牵着狗的那人说:“就这件,麻烦打包。”

她面露惊色,没牵狗的那人催道:“快点儿啊,我们还得去看女装。”

导购员恁是没想到穷酸崽出手如此阔绰,手忙脚乱地开好单子,没牵狗的那位毫不犹豫地拿过,径直往商场内的收银台走去。

牵狗的转身蹲在地上,从大德牧的背心里拿出一个小水瓶,单手兜在它嘴巴下,认真地喂它喝水。

导购员:噫!

这穷酸崽有点苏啊!

接近年关,收银台前排着长长的队,尹天等得不耐烦,gān脆拿着单子跑回店里,急吼吼地说:“单子放这一会儿,衣服麻烦你留着,付钱的人太多了,我们先去看女装,选好了一起排队付款。”

导购员刚刚集聚起来的那点少女心“嘭哒”一下碎了个gān净,微笑着说“好的”,心里却竖着中指骂道:靠!穷酸崽装什么bī啊!是不是到了收银台才发现少看一个0?

宁城站起身,笑着补充道:“麻烦你了,我们半小时之内来取。”

那笑容就像自带光芒一样,把导购员黑黢黢的内心愣生生照出一片chūn光。

不过那chūn光只持续了30秒。

穷酸崽就是穷酸崽,就算圣光附体,也不如元宝的金光来得温暖人心。

导购员收好单子,本想立即将羽绒服挂回去,店里却来了新的客人。她立即挂出标准笑容,忙活一通后就忘了羽绒服的事儿。

没想到半小时后,因为买不起而找理由溜号的穷酸崽们又回来了。没牵狗的径直走到柜台上,一边寻找一边问:“我的单子呢?”牵狗的手上拿着另一份付款单,看样子还真准备一并付款。

导购员一时哑然,匆匆找出单子,瞥一眼柜台边沙发上的羽绒服,暗道幸好没有挂回货架。

尹天排了10分钟的队,回来时将一个大商品袋丢给宁城,又把回执jiāo给导购员。导购员一看那商品袋上的logo,眸光陡然一凝。

那是这商场里数一数二的高端中年女装品牌,风格简约,用料极好,一般人大多不会光顾,一来价格太高,二来觉得“太土”。

而这俩穷酸崽却大手一挥,买下一件售价定然不低的羽绒服!

导购员一边打包一边想,妈的原来是伪装程穷酸崽的富二代!

尹天和宁城并不知道导购员心里奔涌着滔滔江水,等待打包时自顾自地聊着天。

尹天:“听我的没错,小jī肯定喜欢!”

宁城:“你送的什么小jī不喜欢?”

尹天嘿嘿直笑,“不还有你的份儿吗?破费了啊宁总。”

宁城在他下巴揩了一把,“没事,你拿身体来还就行。”

导购员:……

打包好后,尹天忽然“哦”了一声,找导购员借来小剪刀,翻出两件羽绒服剪下标签,导购员瞄一眼那女士羽绒服的吊牌价,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暗自酸道:有钱人就是毛病多,那衣服哪儿好?土里土气,跟美特斯邦威乡土款似的。

从商场出来已是11点多,两人随便找了个馆子解决午饭,又给洛叶喂了食,掐着时间准备往回赶。

价格不菲却“土里土气”的新衣服放在后座,霸占了洛叶一半的地盘。

那是送给周小吉父母的chūn节礼物。

这是周小吉在部队过的第二个chūn节。入伍之初,他盘算着两年半的义务兵生涯结束后可以得到一大笔退伍金,这钱能让贫困潦倒的父母过上稍好一些的生活。

他曾经跟尹天说过,父母一到冬天就会穿上四五件老旧的毛衣,外面再罩一件早已被洗得没了保暖功能的棉衣。可即便穿再多再累赘,还是难以抵御酷寒。

对于穷人来讲,几百上千的羽绒服也是奢侈品。

周小吉说,等以后拿到了退伍金,就给父母买最厚实的羽绒服,让他们再也不用裹五件毛衣。

但是如今,连周小吉自己也说不准会不会在义务兵结束后退役。

他已经无法轻易离开军营了,他是的血液里流淌着猎鹰的军魂。

尹天想为他做点什么,宁城说那就买两件羽绒服吧,要最保暖最舒适最不显眼的。

尹天回头看了看两个口袋,问:“咱们怎么和小jī说?”

宁城点着方向盘,“说商场年终大促,两件一共五百块。”

“他肯定会塞五百块给我们。”

“那就接着呗,五百块又不多。小jī糊里糊涂的,你找个机会偷偷给他塞回去不就完了?”

尹天“唔”了一声,笑道:“好主意。”

他们打算将这“大促”的羽绒服先jiāo给周小吉,再由周小吉亲自寄给老家的父母。

今年的chūn节注定热闹不起来,但尹天希望带给周小吉与他那贫寒的家庭一丝感受得到的温暖。

吉普在城里堵了接近一个小时才挪到三环立jiāo,单调的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起来。

那是秦岳临时拿给宁城的国产非智能机,方便他与尹天出门在外与队上和梁正联络。

来电的正是梁正,尹天接起来,听了几秒眉峰微拧道:“行,我们还没出城,那就在收费站附近等你吧。”

电话刚挂断,宁城就问:“梁正要来?”

尹天放下手机,略感疑惑,“他怎么会突然想回队?”

“不知道。”宁城唇角往下压了压,“在哪儿等?收费站?”

从三环立jiāo到收费站旁的休息区又花了半小时,两人下车活动手脚,顺便将羽绒服拿出来藏在车后。一小时后,送梁正的车到了,洛叶开心地朝他汪汪直叫。

还是宁城开车,尹天坐在副驾,梁正和洛叶挤在后座,洛叶似乎嗅到他身上有洛枫的味道,可劲儿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车里多了个教官,气氛就轻松不起来了,一路无话,直到开至高速上的最后一个服务站。

过了这个服务站,接下去就没有什么好路了,川地山路十八弯,猎鹰大营更是在大山沟子里,路上少不得挨一顿五脏六腑奔涌起伏的颠簸。

梁正执意要跟宁城换位置,说早就开惯了这种路。宁城换去后座,抱着洛叶当枕头。尹天在副驾坐得不太自在,想闭上眼睛困一会儿觉,却听梁正忽然开了口。

“接管咱们队的是你的父亲,特种作战总部的尹建锋中将。”

尹天立即坐直身子,庆幸自己已经提前知道,否则这时指不定是惊得以头撞车顶,还是从敞开着的窗户一跃而出。

宁城撸着洛叶肚皮上的毛,假装不在意地听着。

梁正语速不快,声调低沉,好像仍旧沉浸在失去队友的抑郁中,但那抑郁似乎又带上了些不知从哪里折she来的光点,零零星星,好似随时会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又似有着火星一般的固执,会灼灼烧出一片光辉。

“前阵子战区向上面汇报了我们的qíng况,说是会来一位将军。”

“我和秦岳都没想到会是尹首长。今天在医院见到他,我……”

“他来了,洛枫也会放心吧。”

尹天略感诧异,从梁正的言语中能听出尹建锋颇受尊重,但他实在闹不明白自家的腐败官僚父亲有哪里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