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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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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īng英中队上午才成立,下午新宿舍就全部分配好。选训队员们的破烂大宿舍被收拾一空,迎接他们的是正式队员的双人“豪华间”。

尹天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dàng了一天,晚上站在破烂大宿舍门外,看着一扇扇黑漆漆的窗户,只觉心脏又被狠狠往下拽了拽。

过去所有难以承受的折磨如今想来都是云淡风轻,曾经以为会与宁城一同戴上猎鹰臂章,哪知到最后成了形单影只。

入选的快乐还未来得及赶到,就被突然降临的狂风骤雨打得七零八落。

最无奈的是他还没有立场去争取。

宁城说过会“挣扎一下”,现下他却无法怂恿宁城去挣扎。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他自是不曾体会,但人若非彻底无qíng,便懂得体谅与理解。

他bī着自己去理解宁城的父母,也bī着自己理解尹建锋,可心中总有个陌生的声音悠悠地问——宁城呢?谁试着去理解过宁城?

他抱着头,狠狠地摇了摇。

他的新室友是郭战。

两人各自坐在chuáng沿上,时不时对视一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郭战先开口,带着一丝难得的感慨,“4组走到现在,就只剩下咱俩了。”

“小jī他……”尹天无意识地轻捏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链,“他今天qíng绪怎么样?”

“挺好。”郭战苦笑,“说既有了猎鹰特种兵的名头,又不用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断胳膊断腿儿的风险被降到最低,是意料之外的喜事。”

尹天抓了抓头发,叹气道:“他要真能这么想就好了。”

郭战了然地抿唇,又道:“他现在最郁闷的是晚上得一个人睡觉。”

“怎么,没给他安排室友?”

“刚好单他一个。”

尹天抬起眼皮,看了郭战一会儿,忽然说:“要不你去陪他吧。”

明明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但兴许是心里藏着事,qíng绪实在不高,说出来听着毫无玩笑感,倒平白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尹天自知失言,想打个花腔解释一番,却对上郭战“我懂”的眼神。

他蓦地明白,其实郭战心qíng也不好。

宁城的离开对他、对郭战来说都是一根扎在心口上的刺,宁城之于他是恋人与搭档,之于郭战则是惺惺相惜的兄弟。

他已经被告知宁城必须离开的原因,郭战却只能在各种可能中盲目逡巡,寻找那最可能的答案。

尹天忽然一怔,看向郭战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与疑惑。

郭战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又转向窗户,双手撑在窗框上,片刻后又转过来,yù言又止。

尹天喝了口水,靠在桌边抄起手,假装无所谓道:“有话想问我?”

郭战犹豫再三,字斟句酌,终是开了口,“你和宁城是……那种关系?”

已经料到郭战会这么问,真听到时尹天指尖还是轻颤了一下。他尽量稳住心神,面不改色道:“对。”

郭战双手从窗边撑开,单手轻捂住额头,低语道:“宁城被划掉是因为你父亲知道……”

“不是!”尹天下意识地打断,本能地想解释清楚,又发现这事很难说清。

郭战沉默地看着尹天,半晌后摇头道:“算了,以后你想说再说吧。”

这天晚上谁也没睡好,“豪华间”里翻身的声响不断,间或夹杂着沉闷的叹息。

尹天思绪极乱,一会儿想宁城怎么样了,一会儿想自己往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一门心思往娱乐圈里扎的小少爷,也明确找到了人生目标。但如果军营里不再有宁城,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走多久。

他也不知道与宁城的恋qíng还能持续多久。

会不会有朝一日,宁城继承家业,成了事业有成的jīng英商人,而他却像哥哥一样满身血污,躺在异国冰凉的土地上?

想着哥哥,他心中又泛起一阵异样。

说不清道不明,恍惚间却总觉与哥哥隔了一层纱。

那人为什么偏偏是宁城的大哥?

冬天天亮得迟,窗外尚且漆黑一片,起chuáng哨就已经响起。

腊月廿九,特种部队仍未放假。

尹建锋暂时主持jīng英中队的训练。尹天整上午都刻意避免与他接触,外加心事重重,整个人看上去毫无朝气,甚至还有一丝消极怠工的倦意。

下午,尹建锋缺席,新队员跟着其余几支中队调来的前辈一起训练。尹天时不时向办公楼张望,心脏跳得极快,总觉得有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正在发生。

宁城笔挺站在尹建锋的办公室里,身旁是与他一同归来的秦岳。

尹建锋眉头皱得很深,目光有如锋利的尖刀。

方才宁城告诉他,自己需要一个理由。秦岳还补充道,洛枫也想要一个理由。

在特种部队中浸yín三十多年,他自然明白宁城回来是得了洛枫的应允。

洛枫这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同时,还能让自己人束手无策,横竖也算得上“特”家军里独树一帜的楷模。

对洛枫,尹建锋爱才惜才,终是发不了火。对宁城,他心有亏欠,自然也说不出太重的话。

三人各有思量,办公室里的气氛格外凝重。挂在墙上的方形钟滴答作响,将整块整块的时间剪成细小的粉末。

本是间隔均匀的读秒,听在怀有心事的人耳中,却多了一分催促的意思。

宁城到底年轻,在老江湖面前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半晌后加重语气道:“首长,是不是我父母向您施压?”

尹建锋挑起一边眉,眼睛半眯起来,以至于那尖刀般的目光显得更加危险。

“施压”这种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字典里了。

特种部队向来特立独行,各位大队长中队长亦是天生一副王霸之气。即使军队之中都很少有“压力”敢施到特种兵头上来,遑论一介商人。

宁城这话,是当真让尹建锋不快了。

见尹建锋不答,宁城又急了一分,迈步向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眼中那团寒冰一般的火光再次大盛起来。

尹建锋一滞,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倒不是怵了宁城眼中的怒火,而是忽然想起另一双和这眸光大相径庭,却有着相同威慑力的gān净眼眸。

宁城的气势是外露的,宁珏却含而不露,不动声色,看似温和,实则坚韧而不催。

秦岳恰到好处地再次抬出洛枫,微笑道:“首长,部队的人员调整必须有大队长首肯,洛队并非质疑您的决定,但想得等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以在下一次新兵选拔时多长个心眼,趋利避害,不至于làng费jīng力,再培养一个‘不合格’的队员。”

尹建锋往后一靠,左手搭在桌下的抽屉上。

他向来自诩光明磊落,含糊将宁城划去已是近些年来做过的最龌龊的事。如今宁城既然已经回来,且非得讨上一个说法,他便索xing不再隐瞒。

只有将事实摆上台面,猎鹰那个惯于和上司对着gān的大队长才会理解,而宁城得知家人的苦衷,亦会迷途知返。

这是在开诚布公之前,尹建锋最乐观的想法。

为了增加说服效果,他甚至叫回了正在训练的尹天。

尹天自是没想到宁城会突然回来,一时哑然地望着对方,卡壳半晌,端端冒出一句欣喜若狂的“你回来了”!

尹建锋皱了皱眉,平静地讲起宁珏。

宁城的表qíng在不信、震惊、愤怒中转换,却始终未有流露出丝毫悲伤。尹建锋将宁珏穿着北风特种大队迷彩的照片推至他面前时,他手指轻颤地接过,眼中轻浅的惊色很快被震怒代替。

这是尹建锋始料未及的。

宁城放下照片,嘴角勾起冷漠的笑意,“如果您要讲的故事说完了,能不能听听我讲一个故事?”

尹建锋略显诧异,收回照片,仔细放进笔记本。

秦岳起身倒了杯水,方才听到的事令他浑身血液几近倒流,呼吸也跟着局促起来。

宁城的兄长作为特种兵捐身异国,尹建锋切断他的军营生涯无异断臂之举,看似残酷无qíng,却含着最深的割舍之痛,之爱。

站在家庭的角度,秦岳想,自己自然是理解的。

但是宁城却讲了另一个故事,这故事毫无温qíng,放在尹建锋所讲的故事之后更是cha满尖锥般的讽刺。

宁城血红着一双眼,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毕露,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颤抖的愤怒,“所以现在,他们凭什么gān预我的人生?”

尹天微张着嘴,眸光由难以置信的疑惑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懑。

他与另外两名“听众”不一样,他是宁城的恋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选择无条件地、近乎脑残地站在宁城一边。

即使站在对面的,是他念了十多年的哥哥。

尹建锋许久没有说话,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拿着笔记本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意,仿佛内心正经历一旬是对是错的挣扎。

宁城发出一声自嘲般的笑,“我因为他而出生,现在又因为他而无法戴上特种兵的臂章,真不知道应该感谢他,还是恨他。”

尹建锋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像一记眼刀利落地从宁城眼皮下刮过。

他说:“你可以恨你的父母,但宁珏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他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宁城的故事,并非因为缺少考量,而是宁珏以前的行为与言语早就为这个故事打上最真实的背书。

尹天轻轻拉住宁城的手臂,不为阻止,只为安抚。

宁城浑身都在颤抖,是愤怒到极致时的本能反应。

他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明白自己的“备胎”命运是父母一手造成,与大哥没有关系,他通向特种兵的道路受阻也是父母从中作梗,不能怪早已长眠的大哥。

但他无论如何不能客观地看待宁珏,几乎全身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都是你大哥的错!

人非机器,不能靠一个按钮轻易按捺住翻涌的qíng绪。

就算是机器,扒掉电源之后,也无法瞬间冷却。

尹建锋再次翻开笔记本,温和地看着照片上的青年,呼出一口细长的气,语气也跟着缓了下来。

“以前我们都不明白宁珏为什么总是提到你,老说自己愧对家里年幼的弟弟妹妹。他的好兄弟bī着他说,他从来都是笑着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