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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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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难过。”孙子杨扯下领带。

“那你先难过,我出去走走。”江余转身就走。

“你哪儿也不准去!”孙子杨快步上去从后面抱住他。

两人在客厅抱了一会,冷静了,又头疼的收拾起来,埋怨对方不该砸这个,多少多少钱。

躲在门后的元宝摸摸胸口,爸爸脾气真差,果然跟爷爷奶奶说的一样,只有叔叔能治。

孙子杨四十岁那年,六十九岁的孙父因一场大病住进医院,没熬过去,那时元宝从学校赶回来,见到了孙父最后一面。

哭的最凶的反而是他,和他最亲近的老人走了,始终还是难以接受。

孙妈妈看起来没有多么悲伤,她拿手背擦擦眼睛,说老头子一走,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江余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让孙子杨陪在孙妈妈身边,多跟她说说话。

谁知让所有人悲痛的是,没过两天,孙妈妈就跟着孙父去了。

那段时间孙子杨沉默了许多,家里都蒙上一层灰色,元宝被江余训回学校,他请假回来在家呆着,确保孙子杨一下班回来就能看见他。

一天晚上,孙子杨突然说,“哪天我要是先走了,你别跟来。”

“放心。”江余扯起唇角,“我怕死。”

“……酝酿的一点qíng绪都被你全整没了。”孙子杨面部肌ròu抽。动。

“文涵远,我不是开玩笑,我一点也不想在地府看到你。”孙子杨刻意用轻松的语调说,“我知道你太爱我了,也离不开我,但是殉qíng什么的千万别来,不然我做鬼了,都会被你气的再死一次。”

黑暗中江余脸上的表qíng看不清,地府真没有他。

元宝报考的是医学,出国留学回来就进了本市一家医院,孙子杨跟江余那会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他们很少再叫元宝的小名,而是改叫余晖。

他二十九岁那年国庆带了一个同事回家,那女孩比他小三岁,外表很出彩,一看就是出身名贵。

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孙余晖做好了所有打算,也是真的想谈婚论嫁,可当他把孙子杨和江余介绍给对方,捕捉到女孩眼睛里的厌恶和躲避,孙余晖的心沉了下去,送对方离开的时候他说,“抱歉,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女孩瞪大眼睛。

“你看不起的那两个人是我的家人。”孙余晖说,那一刻他的语气是刻薄的。

站在阳台的孙子杨和江余相视一眼,都觉得他们的儿子值得更好的。

孙子杨五十八岁,孙余晖成家立业,妻子外貌普通,笑起来却很温暖,人看着也老实本分,对江余和孙子杨很孝顺,并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的感qíng。

就是那样一个处处找不到缺点的媳妇,却跟别人搞大了肚子,在孩子两岁的时候,江余他们才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那女人一开始就想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爸爸,从头到尾有多少是bī不得已,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孩子是无辜的,孙余晖对那个女人也有感qíng,就在他说服自己去接受时,对方的qíng人意外出现,他们走上离婚的道路,一个家就那么散了。

这段失败的婚姻带给孙余晖的打击很大,后来无论孙子杨怎么劝,他都没有再娶。

江余也有些意外,但是他并没有单独找孙余晖谈话。

如果他开口,对方的态度可能会有所改变。

几年里文芳娅和王志博一前一后离世,孙子杨担心江余承受不住,每时每刻都围在他身边,想方设法的让他不那么难过。

为了不在这个城市触景生qíng,孙子杨更是和孙余晖商量,去其他城市买的一处山庄,他还给江余弄了一只鹦鹉。

“想哭就哭,别憋着。”

江余轻挑眉毛,手拍拍笼子,“我没哭过。”

“啧,还真没有。”孙子杨摸摸他眼角的皱纹,凑上去亲了一下,“回头我走了,你哭不?”

江余扫他一眼,回屋睡觉。

“哎,你走那么快gān什么?我腿不好使,追不上呢!”孙子杨在后面吼,“就不能等等我么?”

“不能。”江余头也不回,把孙子杨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孙余晖有时间就开车回来跟他们住,每次看到两个老人还像年轻时候那样腻。歪在一起,他都会去感慨,有些东西没有变过。

到了七十七岁,孙子杨做什么都特别小心,也不出去遛弯,在家跟江余逗逗鹦鹉,喝茶看电视,却还是摔了一下。

那天的主治医生是孙余晖,手术持续了很久,当那扇门打开,江余已经有些僵了,以至于都看不太清孙余晖脸上的灰败和悲痛。

“怎么样?”江余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叔,对不起。”孙余晖跪了下来,哽咽着说,“爸他想见你。”

江余起身,大概是坐了太久,两条腿麻木了,他晃了两下,扶着墙壁慢慢走进去,坐在椅子上,握住孙子杨伸过来的那只手。

“我以为自己能挺。过这个大劫,没想到还是过不去。”孙子杨喘了口气,“你说有没有来世?”

“有。”江余说。

“那我们还能不能碰到?”孙子杨直直的望着眼前的人。

“也许。”江余说的轻描淡写,垂放在chuáng边的手指动了动。

“哎,我是不是要死了?”孙子杨眼睛里的神采似乎好了一点,微弱的呼吸在证实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了。

“对。”江余回答他。

“我都要死了,你怎么还这么平静?”孙子杨眨了眨眼皮,轻声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稀疏的头发花白,gān瘦的脸上爬满皱纹,牙齿都快掉光了,老了。

江余凝视着他,“看习惯了还是挺顺眼的。”

“那你再看久一点,不准把我忘了。”孙子杨后面的话很轻,轻的让人听不清,“老婆,我真舍不得你……”

孙子杨抓着江余的手忽然收紧,又缓缓松开。

旁边的电子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江余无动于衷,终究还是有一滴泪砸到他的手背上。

“孙子杨,我们……不再见了。”

门外的孙余晖听到里面的声音,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捂住脸蹲在地上哭了,嘶哑着喊了声,“爸——”

孙子杨的葬礼上秋刚来了,当时还安慰江余,没多久他也因病去世。

秋楠没有出现过,在国外治疗,回不来。

从那以后,孙余晖每次回来都小心翼翼,他知道那人在怨他,没能救回他的父亲。

在他上初二那年的暑假,无意间听到房里的谈话,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可他却不敢叫一声爸爸,因为没有得到允许。

他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为什么,对那个男人更多的是仿佛与生俱来的敬重,害怕。

“叔,这是老家移过来的,长的桃是一个味道。”孙余晖边说边观察老人的表qíng。

江余冷漠的看着那棵小树被栽进土里,一年又一年,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个chūn夏秋冬,在系统出现前,他没有权利决定生死,怕又会引发什么。

所以他在孙子杨留给他的回忆里活着。

笼子里的鹦鹉学着门外路过的人说话,“下雨了下雨了!”

“叔,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上?”

孙余晖擦擦手上的泥土,已经五十岁多岁的人了,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不知所措。

“留下来吧。”过了很久,江余才开口,语气不带任何感qíng。

却让孙余晖高兴的忍不住笑了。

文芳娅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她的儿子既没嫁人又没娶人,王大明是个qíng痴,一辈子都在等一个人,固执坚决,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更不像他的舅舅。

他来跟江余告别,说有个朋友看到过一个人很像那个人,他要去看看,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江余去文芳娅坟前祭拜的时候把事qíng说了。

八年后孙余晖死在来给江余过九十大寿的路上,到呼吸停止前,他也没得到对方的原谅。

接到医院电话确定在事故中当场死亡后,江余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挂满青桃的大树,无悲无喜。

葬礼那天下大雨,神qíng冷淡的江余打着伞望着那块墓碑,雨幕让视线有些模糊,“看到他了,就替我告诉他,我就不去陪他了。”

没过两年,陪伴江余的那只鹦鹉也走了。

生活再无牵挂,江余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发疯的想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他最怕一无所有。

可他现在只能接受自己的孤独。

江余过了整整十年,也寂寞了十年,每年都要独自一人去几个墓地祭拜,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也记不起当年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