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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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的叩门声一直敲击着我的耳膜,我转了个身,让棉被(或枕头?)盖在头顶上阻隔声浪,希望外面的那位访者能明白本人不愿迎客入内的表态。

“叩叩--”

老天爷,下雨吧!劈雷吧!把外面的人卷走吧!可怜可怜我昨天被海浪声、虫鸣声扰得彻夜不能成眠,让我安息吧!

“叩叩叩--杜小姐--”

“讨厌!”我大吼,跳了起身,光着热温温的脚丫子用力踩上冰凉凉的地板。打了个冷颤后,霍地往门板奔去,如果这时随手可得一根木棍或开山刀什么的,我一定毫不迟疑的往来人头上劈去。

将门打开,用力往墙上甩去,我死瞪着浮肿的眼,企图由上下眼脸的包夹中,看清来着何人。

“你还好吧?杜小姐。”钟昂神清气爽的声音在我头上方传来,而我眼睛所看到的是眼前香喷喷的食物。

我的肚皮蹦出咕咕叫声,让我的怒火指数随着咕咕叫的频率而消灭。

“这是什么?”我吞着口水问。

“液香扁食,我们花莲的名产,我由市区买回来的。打扰了你很不好意思,已经十二点了,我怕你饿了。”他关怀的黑眼已不见昨日的怒意。

我看了看他,然后拾过扁食,往小木屋内走去口他自是跟在我身后。

“钟昂,你怕我想不开对不对?”我似笑非笑的瞄着他,这男人,告诉他没事别对“无助妇女”太好,他就是不听。这种人要叫他不麻烦上身根本是难了。

钟昂微微一笑,在我的伸手指示下,坐在我对面。

“不是的,我只是想尽地主之谊,带你逛逛附近,接下来如果你想四处走走散心,也不怕迷路。”

“我真的只是来玩而已。婚变对我的打击没有那么大。我与我先生之间不是那回事。”忍不住想对这位善心人士声明一下,我绝对不是那种需要爱心辅导的失婚妇人,他老兄丰沛的爱心还是转移一下目标吧,别浪费在我身上,我万万消受不起。

他眼神又转为怪怪的了。

“有一些热心公益的妇女都没有美满的家庭,却又必须强忍悲伤。不过我想你是不会太悲伤的,因为你很容易让男人欣赏你;加上你很开朗,所感受到的屈辱与哀伤会少一些。”

“你为什么会一直提到这个呢?”我吃完扁食,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接着道:“一个有心为善的人,并无法兼顾所有的善事,就拿单一做照顾流浪动物的事来说好了,全台湾数量之多就够你去疲于奔命了。你再把其他有的没有的揽上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一直对我伸出援助的手,在我看起来显得多余。”

“你讲话一向这么不留情吗?”

“是。”我踱向梳妆镜那边,被自己凌乱如疯婆子的外表吓了一跳,拿梳子用力梳了起来。

一时半刻,屋内气氛沉静,直到我刷牙洗脸完,出现在客厅,见他还在,我只得笑道:“别介意,我这人嘴巴一向很毒。”

“你是个很奇怪的女人,你丈夫不懂得欣赏你是他的损失。”

“我相信他一定明白。”老天!这个男人依然坚持要安慰我吗?我翻了翻白眼。

他又笑了,这次笑的我莫名其妙,我楞楞的看他。

他道:“走吧,我带你四处逛一逛。”

“呃,好的。”

我回应着,心中却努力想捕捉他刚才是不是有些话想说却没说出口的?望着他先行走出去的背影,外头的烈阳眩花了我的眼,也蒸蚀了我大脑内运转的细胞。

不想了、不想了!不关我的事我又何需伤脑筋?一如我对钟昂说的,各人只需做好自己手边的事便成,其他的,大可不必插手了。

紧跟着他的背影,我用力甩了甩头,将自己的鸡婆细胞远远甩开。

※※※来了花莲数天,我才知道这钟昂忙的事情还真不少。养流浪动物、买卖宠物食品兼开兽医院;有空时还充当原住民文化委员,教原住民小朋友读书识字(有些居住在深山的小朋友因路途太远而没上学校,并且必须上工)。

看到有人那么拚,我这个以闲荡度日的人还真是感到羞愧。不过各人自有过生活的标准,我羞愧了三秒以后,就很快的醉生梦死了起来。

老是闷在小木屋无病呻吟也不是办法,所以今日我决定让“抢钱妖女”的声威重振旗鼓。与钟老太太通完电话后,决定去帮附近的慈善机构募一些款项。

不过首先我得知道花莲这边的肥羊在哪里。

在抵达了一间孤儿院后,有两个惊喜等着我,一个是钟昂居然也是这里的义工兼老师。第二个是我发现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女孩喔!七岁大小,平地与山地人的混血儿,皮肤略为苍白,简直是个活生生的洋娃娃。

我几乎忘了来这里的原意,也停止了对钟昂的打招呼(叫住了他却没下文,留他一个人看着我发怔),因为我早把头转了九十度方位,火眼金睛垂涎的瞪向角落那个坐着轮椅、迎着春阳的漂亮洋娃娃,脚下也没迟疑的迈了过去。

“哈罗!你好!我叫杜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美人淡粉红的唇形往上弯了弯,在讶异了半晌后,礼貌且小声的回道:“阿姨好,我叫朱娅。”

客套且乖巧,我的脸孔差点垂了下来。

我知道这些小孩子的,这些受到社会人士救助的人,在面对“施恩者”时只有三种表态:一、世故客气的表现出“受恩者”的谦卑。

二、面无表情。

三、反抗、顽劣,故意让施恩者难堪。

这些都不是我要的,何况我从来就不是个施恩者。我只好努力振作,用力表现出真诚(切记切记不可以让口水流出来):“小娅,你几岁了呀?你好漂亮喔。”

“七岁了。”她神色有丝不安。

呀!她仍是发现我眼中极力隐藏的垂涎了吗?

“别怕!我是好人!”为了以兹证明,我转身招手,要那个被我晾在一边的钟昂速速前来。

“你--”钟昂踱了过来,唇角的笑容有点苦。

“来帮我们做个介绍吧。小娅,我是他的好朋友,他是你们的老师,是好人,所以我也是好人,来握个手!”我巴巴的伸出手,想与她产生第一类接触。

“杜小姐。”他叹息的叫了我一声,可能也对我的怪癖叹为观止。

“什么?”我瞄了他一眼,又把眼光全放回小美女身上。

“小娅被你吓到了。”

“哪会巧我长得这么慈眉善目。”我抗议。

“钟老师--”小女生怯怯的着向钟昂。

“别怕,杜阿姨很喜欢小朋友,没有其他恶意的。音乐课快要开始了,你跟大家一起去音乐教室吧。”

“好。”

小女孩飞也似的将轮椅转向推走,可见我在这边没有小孩子缘,呜——我好伤心!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努力要拉回我的注意力。

我见小佳人芳踪已杳,只好懒懒的回应:“来了解贵院的经营情况,然后决定要帮忙募捐多少钱。你们这边全是残障儿童吗?”

“大多是。健全的孤儿一向很快被领养走,再有一些健全的小孩只是寄住,亲人服完刑会来领回。”

“资金的募集困不困难?”

“还好,有社会补助,一些功德会的捐助,各人的捐献,再加上一些残障儿童的家人也会定期汇款进来。不够用,却仍能使院方营运下去。”

“当老师的薪水多少?”我好奇的看他。

“我们这些老师都有其他正职,另外两名老师兼行政人员月薪大约一万伍仟。院长请不起更多的老师,自己也有在上课。”他说着,突然想到问:“你来这里,院长知道吗?”

“不晓得吧。我没有联络你们院长,早上与钟老太太通完电话后我就过来了。”我耸肩。

“钟老太太?”钟昂楞了楞。

“她在慈善界很有名喔,叫钟涔,你不会陌生吧?”他们同姓那,好巧。

“她是我姑妈。”他微笑。

我好讶异的瞪奢他,试图由眉眼鼻口耳中找出一丁点钟老太太的影子,可惜却无所得。

“原来我们的关系可以攀得很近呢。”

“我想她一定很少提她家中的事。”他以微笑带过唇边不小心浮现的苦涩。

又出现了!每当话题一旦沾惹了一丁点他切身的事,他的神色就怪怪的。

我并不爱对别人的隐私追根究柢,只道:“事实上,是我自己不爱听别人讲古,我没给你姑妈那个机会。每一次到南投都是来去匆匆,他想说我来没空听呢!还有,如果这档子事是你的禁忌,以后最好少提,反正我们的话题很多,不必聊到自己身世来以表示交心。”

“你讲话都那么直吗?”他问。

“看心情,”我不在乎他被我吓到与否。

他笑:“活得率性是很不错的事吧?”

“那可不,否则我不早自杀去了。请记住,我是个丈夫有外遇的失意妇女。”我用力挤着泪水想制造“失意”情境,可惜近来水分补充得少,一CC的水也挤不出来。我只好以手指揩去眼角幻想已出现的泪来表示。

他看着我,口气趋于小心:“你——真的——呃——不介意与别人谈这件事?”

“太善体人意,有时是很累人的。”我拍拍他:“好了,现在可以麻烦你引路,带我去见院长了吗?”

“跟我来。”似乎是对我的直率无可奈何,他的笑容怪怪的,但行为依然热诚。

我不以为意的跟在他身边,一路上吱吱喳喳的问着朱娅的事。好久好久没再遇见美小孩了,这是我来花莲最丰富的收获,一颗死沉的心再度活了起来。

呜——小学谦、小苹果,还有其他我爱慕过的美丽小朋友,原谅我又觅到新欢。世间的美丽真的太多太多了,我是个为美丽、可爱而生的女人——

※※※朱娅是个行动不便的小女孩,在四岁那年出了一场大车祸后,伤及脊椎,下半身整个瘫痪掉。

她的父亲早逝,母亲在平地工作,将她寄住在此地,期望早日存到一笔钜额的医疗费,送女儿到美国开刀,因为她不相信女儿的腿已没救了。

昨日朱娅的母亲回到花莲探望女儿。我旁观着,心下便已知道这个美丽的山地妇女可能在从事什么工作。虽然朱娅的母亲朱菌迪已尽量不施脂粉,不穿过于花俏的衣服。

朱娅根欣喜于母亲的到来,开心得不似平日的安静乖巧。我一直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然后,朱蒂迪在日落后搭飞机走了,我看到朱娅在目送母亲的背影时,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来。

早熟的孩子,便得提早体会成人世界的悲哀。朱娅以天真的面貌让母亲安心;朱蒂迪编着故事向女儿诉说在“工厂”工作时多么有趣等等。

互相体贴、互相欺瞒。可是现实的生活必须过下去,生为人的尊严也无论如何必须维持,即使以诺言去堆砌。

“小娅的腿还有救吗?”就我所知,一旦重创到脊椎骨,通常复原的机率渺茫。我将钟昂拉到休息室悄声问着。他好歹也是“医”字辈的人物,虽然医的是动物。

钟昂左手还端着碗,右手的筷子正夹着青菜尚来不及送入口。可以想见我是在何处拖他进来的。没错!我在厨房吃完饭后,一肚子话着实忍不住,当下扭着他的衣袖,速速寻了无人烟的空间密谈。

可怜的钟昂,可能被我的莽撞训练得很能处变不惊了。在将菜放回碗中之后,若无其事的道:“没法子了,但朱女士并不相信。她认为外国的医生也许会有办法,三年来她带小娅到台湾各大医院检查,每一个医生都相同表示出不乐观。”

“既然如此,那--朱女士仍是不能接受女儿终生残疾的事实吗?”

“她不愿意面对,尤其三年前她一直自认是她的疏忽才使得女儿半身不遂。所以她拼命存钱,想乞求奇迹出现。”他摇摇头。

可见钟昂曾经劝过朱女士了吧?

不过我耿耿于怀的是--“这样一来,小娅的压力也很大,她也许会以为母亲讨厌她残废。”

“是。但朱女士无法体会那么多,她是个直来直往、并不细致的人,一心想给女儿最好的之外,其它她并没有去想。”

我叹气,望了望他碗中有一片叉烧肉,伸手取了来,丢入口中,才又道:“我多希望每一个小孩都是快乐的。”

“我们可以努力去使不快乐的孩子减少。”他将碗放到我面前,可见是认命的任我放肆了。

我又挑了一颗鹌鹑蛋丢入口--“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尖啸又由门口传来,吓得我口中那颗来不及咬的鹌鹑蛋直往咽喉的方向滚去。我张口想大喊,但钟昂的动作更快,飞快的贴在我身后,双手交抱在我胸口,用力一挤--“啵!”

差点使我致命的鹌鹑蛋远远的弹到门口,差点砸到尖叫的文书满小姐。

“你——你——”我努力挤出的声音一如七十老妪,但仍坚持发表劫后余生的感言:“你出现时都不敲门的吗?如果我是可笑的死于一鹌鹑蛋梗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介意的是死法?”钟昂拍着我的背,忍不住问着,似乎不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我“拨冗”回应他:“对呀,“生得精采,死得漂亮”。如果我今天是死于救人一命,死于天灾人祸,那我还可以接受,但我绝不允许我的墓碑上刻着:此姝被一颗鹌鹑蛋噎死;或死于自杀什么的。人死要留名也不是这种留法,对不对?”我振振有词的发表完高见,寻求在场两位听众的认同。

被吓楞的文小姐乖乖点头,倒是钟昂不为所动。

他对我笑了笑,才转头看文小姐:“有事吗?”

我想她八成被刚才的事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许久、许久她才回道:“有——有杜小姐的访客。”

“访客?有谁会知道我在这儿?”我讶然问着,拍着胸口迈步走出去。

“杜小姐,你还没解释刚才的事--”文小姐猛然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急叫住我。

我挥挥手打发:“如果你认为你有权利质问,钟昂人也在,你问他吧,别找我,我很忙的。”

不再理会他们,我快步走到会客室,倒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吓!死小子,你的工作真的有排到西元二千年吗?怎么老见你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去?”

还有谁?原来是谷亮鸿死小子是也。

“我刚从日本回来。”谷亮鸿申明他绝非游手好闲之辈。

“钟老太太告诉你我在花莲的吗?”想也知道。

“对,你还装作没受伤的样子,明明你就是很伤心,不然你不会来花莲疗伤!”谷小子哀痛欲绝的表演着。

谁规定我前来花莲一定是在疗伤?我热爱“趴趴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这些家伙简直是反应过度,拚命强化我“婚变”的伤心。弄到最后,如果我一点也不伤心,岂不是无法因应观众的需求?罪过呀!

只是,我何必扮悲剧角色满足他们的安慰欲与幻想欲?我又不是闲到想上吊了。

我看到他拿下鸭舌帽与太阳眼镜之类的变脸道具,就知道这家伙决定要与我长谈以满足他被痛骂的欲望。

“喂!如果你很忙的话,这边飞机很方便,你快回台北当你的万人迷吧。”他想演讲,还得看我有没有兴趣听呢。

“你就只会赶我走!”他抱怨。

“老是巴着我像什么话。”我嘘他。

“我特地请三天假来陪你游山玩水耶!”他叫。

“拜托,你才刚来,而我来七天了。你想陪我玩,却是我来当导游,累的是我,你这家伙竟敢一副施恩的口气,欠揍!”

他与我大眼瞪小眼良久。一向口舌争不过我的人,只得乖乖败阵,颓坐在长沙发上,坐没坐相。

我这人一向最有爱心了。看他有心事的面孔,我也只好放下利牙尖舌,坐在他身边与他勾肩搭背:“你又惹到麻烦了吗?来,告诉姊姊,我恩赐你一分钟的告解时间。”

“有一个日本女模特儿喜欢上我。”他有丝烦躁的诉说着。

“这种事常发生呀!有啥稀奇?对了,她会说中文吗?不然你怎么知道她的情意?”

“她不会说中文,她只是在拍广告完后,直接吻住我。”他耙耙头发,看来极其苦恼。

“造势吗?还是什么?”他以前也常遇到这种事呀。

“我不知道啦。”他用甩头,瞪向我:“你让我吻吻看好不好?”

“咦?怎么连你也想拿我做实验?”我怪叫:“去你的!你有没有对她动心,去交往看看不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用吻来分别、来印证?爱情如果以肉欲为先,那我怀疑它存在的长久性;如果第一次接吻没有电光雷动的感觉,那么是不是就甭谈其他了?你又怎么知道现在吻了没感觉的人,以后不会改变呢?还有,现在吻了会发晕的对象,以后会不会变得索然无味呢?有点理智好不好?是不是明星当久了,变成呆瓜了?”呼!好久没训人了,真是喘。

“可是,我以为我爱的是你。”

“那是你认知上的混淆,别扯上我。”我搓着他的胸膛。

他伸手抓住我双手,要求道:“你还是让我吻看看好了。”

双手被抓,我以头顶撞出他下巴的瘀青当奖赏,在他哀叫连连伸手揉着时,我双手也得以自由。

“你就只会对我不耐烦。”他咕哝。

“我可没有义务当你的情绪垃圾桶。”我人已走出门外,不忘回嘴一句。

这些男人都怎么了?莫名其妙!

※※※我租赁的小木屋,环境相当清幽,整体规划也十分不错。门外的走廊上都会放着木桌木椅供人小憩,别有一股桃花源的韵致。

今日向一些老板榨了上百万元呈交给孤儿院,总算觉得自己宝刀未老,仍有当“抢钱妖女”的本钱。

不过我可不爱累了一天回到住处之后,发现一票人正恭迎我的出现。

我暗自数了数,谷亮鸿、钟昂、文书满,再加上两只狼犬,还真是热闹。

“我这边是藏了金银财宝还是什么的?居然你们全凑在这儿浪费光阴?没事的话请自动解散,本小姐今天没力气陪人哈拉。”我踏入门廊,努力想走到门板那边。

“菲凡,我住在你隔壁。”谷亮鸿杨着亮晶晶的门匙对我微笑。

“哦,我明天立即退房。”我泼他一桶冰水好让他清醒一下。

“杜小姐,我买了液香扁食。”钟昂提着一袋香喷喷的美食引诱我,乱没天良的。

“谢谢!谢谢!我肚子正饿。”我捞了过来,连忙打开袋口,闻着香味便已失神不已。

“我也做了苹果派!”谷亮鸿叫着。

“很好,消夜也有着落了。”我空出左手接了过来,然后以下逐客令的口吻道:“还有事吗?我“非常”累了。”翻脸如翻书是我的拿手绝活。

钟昂是最客气的人,微笑着告退:“好,那明天见,你早点休息。”

“钟大哥,我早说过他们这对“好朋友”不喜欢电灯泡的。”文书满加强语气指出我与谷亮鸿的暧昧。

我忙着吃,没力气逞口舌之快。

谷亮鸿到底是江湖脾气,冲口道:“女人,你的口气像那种暗恋男主角不敢说,却猛扯女主角后腿的配角。”

“你最近接的戏码是这种老掉牙的剧情吗?”我喝着汤汁,顺口问着。

“现在的电视剧哪一出不是这么演的?”

“对呀!很会教坏人,让我们这些电视呆子也不禁被洗脑教成那样。”我转头看着脸色青自交错的文小姐,突然挺有善心的道:“你留下,我与你聊一聊,其他两位加两犬请走吧。”

三人脸色不约而同的先表现出惊诧,再是莫名。不过文小姐当然又多了一点点防备。

“你想做什么?”文书满的声音有点高亢,看来是吓坏了。

奇怪!我虽然长得不美,但至少看起来没有恶形恶状呀!顶多称不上慈眉善目而已。

“聊天呀,还能做什么?难得我在这么累的情况下还能善心大发,并且愿意让你分享我的晚餐。”我指了指桌上的扁食与苹果派。

“我——我不要!谁知道你存什么心!”她的语气中更添几分惊惶戒慎。

“你们还杵着干什么?走人呀!要我放二十一响礼炮送客是不是?”我拉住文小姐,并且速速赶人。

深知我性情的谷亮鸿率先咕咕哝哝的回他自己的小木屋休养生息去也。然后再是钟昂,他眼中有丝忧心,但仍是以一贯包容的微笑看待我的行止。牵着两只狗上他的小货车回去了。

“钟大哥!我等会怎么回去--”文书满的反应真的是慢半拍,在人走远后才想到自己的交通问题。

入夜了,这边不会有半部公车可搭,我好心建议:“我租的这一间小木屋有两张床,你可以睡一晚。但前提是你不可以磨牙兼打呼,流口水还可以忍受,反正这条床单不是我家的,洗的人不是我。”

我打开大门,将食物搬入屋内,以保丽龙盘分成两等份,对不甘不愿踱进来的文小姐道:“来吧,一人一半,吃完了就没啦。应该够当我们的晚餐了,小谷的苹果派实在是一绝,诱使我迟迟舍不得与他一刀两断。”

“你——你不必装作很好相处的样子!我不会上当,你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文小姐背贴着墙壁,装出很神勇的样子说着。

我不理她,迳自坐在桌边开始趁热吃着口在快吃完我这一份时,贼眼瞄了瞄为她准备的那一份--“你不吃呀?那基于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我--”

喝!之神速的!文书满飞快的在餐桌前落坐,吃起她那一份来,并且含糊不清的开口:“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我乱失望的舔了舔手指:“哎,你骨气再多一点不就好了。”

“对付你,不需要客气。”她送我一个白眼。

“不错,不错,你开始懂得变通之道了。”我从冰箱中拿出两罐可乐。

“你直接说你的目的吧--哎呀!做什么?”她尖叫,差点喷出口中的食物。

我早已成功偷来一颗扁食吃下肚去。

“请你喝可乐,你回报我一点东西有什么不对?”我坐回原位。“我这个人的怪癖很多,爱抢钱、爱漂亮小孩、爱管闲事。”

“没错!甚至可以为了管闲事,不在乎自己丈夫外遇!”她展开攻击。

“我在乎。”我很慎重的表明,一点也不嘻哈。

“呃——抱歉。”她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歉。毕竟外遇对女人而言是至重的伤害。

我微笑:“程度问题而已。因为我与我丈夫认识了二十九年,一但要将他拱手让人,着实甘心不了。但是老天似乎注定了男与女必然会遇到互属的那一个,这是我无能为力的。”

“你--真奇怪,听起来你比较重视青梅竹马的情谊,而不是夫妻之间的爱情。”文小姐毕竟是从事慈善活动多年,不知不觉就会出现辅导老师的职业病。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在她不明所以的眼光中,我说着:“夫妻四年,朋友二十九年,孰重孰轻?”

“但女人都重视爱情的,你以为我为什么防你?因为你与钟大哥太接近了。”她忍不住咆出她的抑忿。

我伸出手指对她摆了摆:“这不能混为一谈,得分成两点说明。”我预计了一下要说的话,然后咕噜完一瓶可乐才道:“女人是重视爱情没错,不过由于我与我丈夫结婚的众多理由中并不包括“爱情”这东西,所以我才会重视情谊胜过一切。不能说没有爱情就不会伤心丈夫有了心爱的女人。”

“你真的很奇怪。”文小姐被我滔滔不绝如吗啡的词令搞得忘了生气,只能痴痴跟着我的高谈阔论走。

我杜菲凡别的本事没有--哦不,是别的本事虽然很多,但最最厉害的其实是当我愿意演讲时,没有人能不被我催眠的。

像小谷呀!小苹果她爸呀!钟玉藜呀!大美人箫素素呀!以及众多被我榨钱的金主——真是族繁不及备载,哪一个不被我这种乍听之下全是道理,细想之后全是狗屁的词令唬得一楞一楞?

今天文小姐很幸运,引发起我沉寂数月的演讲欲。

“再谈到钟昂吧。他不帅,顶多有一双温柔且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好眼睛。他善良、热心公益,不在乎一辈子吃饭拌盐,这种史怀哲式的情操,很能今女人心折。进而引发满腔爱意,希望与他携手天涯。照顾这种男人,发扬我国妇女固有的母性美德--这就是你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原因吧?可是他挺木头的,不解风情得气死人,所以你-边爱恋他,还得一边扫除所有可能近他身的女人。我觉得扫除对手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对,但暗恋的行为就教人摇头了。对一根木头有什么好客气的?直接告白,押他上床,要他负责--呃,太激烈了,不好。反正是告白嘛,让他面对这一段感情,也许刚好两情相悦;也许失恋,但那总是个进展。拜托你的传统美德适度改良一下好不好?同是女人,我真不想看到自己同类这么不长进。”好喘,有没有茶?呀哈!趁文小姐楞在一边,我匆匆抄走她面前的可乐,连呷了数口,才心满意足的培养下一波的口水。

文书满的脑袋好久才恢复正常运转:“你的意思是,不会与我争钟大哥了?”

天呀!仍是没有丝毫长进!再来!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重点是,不要老是忙着扫除其他对手,该做的是绑住钟昂的心,搞不好他什么女人也不要,一心想当和尚出家去呢。你回想看看,这些年来他曾对什么女人表现出好感吗?如果没有,你居然不曾想过他也许是同性恋的可能性。怪哉。”

“他以前的确都不看女人的;但他对你特别关心,所以我才会防你。”

“屁用。如果今天我想要钟昂,你防得了我?能防我的只有钟昂的不接受。”

“你要跟我抢?”文小姐的口中涌出尖啸。

“除非他成了货品,才能被“抢”。”

“你——你——你不可以!你太可怕了!不行!钟大哥绝对会被你欺负死的!你这种女人不适合待在钟大哥身边!不可以!不可以——”

一连串的“不可以”几乎没震破我的耳膜。在四下找不到耳塞,又找不到东西堵她大嘴的情况下,我只好以恐吓她来达成耳根清静的目的--“我偏要!我就是要得到钟昂!而且我比你强,因为我敢表白出口。”

一秒之后,尖叫声倏止;还来不及高兴一下哩,哇咧!啜泣声马上淹过来,让我的小木屋泛滥成水灾。一整晚不得安宁。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嘛?头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