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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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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害臊!”我跳起来。

“别走!”他捉住我。

“你要干什么?”

“让你听听我的心跳,听到了吗?”

“唔。”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

“跳得厉害吗?”他问:“怎么跳的?”

“卜……通,卜……通,卜……通。”我说。

“你错了,”他的下巴倚在我的鬓边,轻轻的说:“它是这样跳的:忆……湄,忆……湄,忆……湄。”

我抬起头,他的嘴唇迅速的捕捉住了我的。我睁开眼睛,凝视他。“你实在是个坏老师,”我说:“你这算给我上什么课?”

“上最深澳也最微妙的一课书……恋爱学。”

“呸!”我又笑了。

他翻开了书本,正襟危坐。先咳了一声嗽,再板下脸来,瞪了半天眼睛,才使面部肌肉收紧了。把铅笔从地上拾起来,他挺直背脊,严肃的说:“好了,这一分钟开始;我们要好好的上课了!不许再胡闹了!”

“哦,”我说:“好像是我先开始‘胡闹’似的!”

“本来就是你嘛,你那样一直看着我,让我心猿意马。”

“我不看着你看谁?自己心猿意马还要怪别人!”

“好吧!别吵!”他把一把尺放在桌子正中:“以后谁先离开了功课范围就挨打,尺放在这儿,由对方执刑!现在,翻到一百二十一页,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三角行列式!”

我翻开了书,找到一百二十一页,抬起头,静静的凝视他。

“找到了吗?”

“嗯。”

“所谓三角行列式,就是……”他开始了讲述,又陡的停住了。奇异的望着我说:“噢,忆湄,我发现了,你的眼珠并不是纯黑的,而带着点琥珀的颜色。”

我拿起尺来,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敲了一记,他痛得跳起来。“哦,忆湄,太重了。”他叹了口气:“天下最毒妇人心!”

“你到底讲不讲书?”我问。

“讲讲讲!”

我们回到了书本上,他握着铅笔,开始给我详细的讲解三角行列式,画了图,他举着例子,我用手托住下巴,捕捉着他说话的声浪。我喜欢他的声音,那带着男性的沉哑的声调,富于磁性。我相信他一定有很好的歌喉,虽然他是不大唱歌的。他喜爱交响乐,喜爱史特拉文斯基,这点,和我有些不谋而合。

“手给我!”他忽然举起尺来。

“做什么?”我不服的瞪着他。

“你没有听书,你在想什么?”

“史特拉文斯基!”我冲口而出。

“好!摊开手吧,别多说了!”

我望着他,他高举着尺,板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严厉得真像个执刑官。无可奈何,我伸出了手,闭上眼睛,微笑着说:“打吧!老师!”他真的打了下来,而且相当重,我一惊,张开了眼睛,我以为他不会真打的。我望望我的手心,戒尺留下了一条红痕,我对他蹙眉,心里有了三分真气。

“还要打吗?”我憋着气问。

“嗯。”

“那么,再打吧!”

他的嘴唇盖上了我的手心,他的声音从我的手心中飘出来:“天哪,忆湄!你要另请家庭教师了!”

这天,我和中枬去看了一场晚场的电影,散场时大约只有九点多钟,我们搭公共汽车到了新生南路和平东路口,而沿着新生南路向家里的方向走去。天气很好,夏日的夜晚,星光璀璨,凉风轻拂,我们并肩迈着步子,一路说说笑笑,心情愉快得一如那辽阔的夜空,连一丁点浮云都没有。

中枬在向我说他眼光中的罗教授,他说罗教授是一个“有极凶暴的面貌,却有极温柔的心地”的人。我反对他,认为罗教授的面貌并不“凶暴”,我说:“他仅仅是不喜欢梳头和刮胡子而已,我常常想,如果他把头发理一理,胡子刮干净,是一副怎样的面貌?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亮,鼻子很高。这些,都证明他应该是个漂亮的男人,你看,皜皜就很漂亮,罗教授年轻时,一定不会输给皜皜!”

“你认为……”中枬慢吞吞的说:“皜皜很漂亮?”

“当然,”我说:“难道你认为他不漂亮?”

“他比我漂亮吗?”中枬凝视着我问,眼光里闪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我笑了,站住,打量着他说:“你是知道的,中枬,你并不是美男子。”

“他是?”他问。

“嗯,”我点头:“他是!”

中枬蹙蹙眉头,又耸耸鼻子。

我们继续向前面走,中枬在路边摘下了一段树枝,嘴里低低的说了一句:“希望他下地狱!”

“谁?”我问。

“皜皜。”

“唔,中枬,”我说:“背后诅咒人家,有失风度,而且,你的气量太小了。”

“忆湄,”他叹息着说:“只因为你太欣赏他的‘漂亮’了!”

“难道你不欣赏他吗?”

“欣赏一部份的他,欣赏他的幽默和洒脱,不欣赏他的博爱论。而且,忆湄,我知道他在你心中所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