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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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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看看她,脸上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了,眼神又恢复了生动和温柔。“你是个好女孩!”他低叹着。“别了解我太多!雾里看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比较符合你——”

“梦幻似的思想!”她接口。

他笑了。终于又笑了。

然后,车子忽然慢下来了。叶刚驶上一块坡地,倒车,前进,又倒车,又前进。终于,停在山顶一块凸出的、平坦的草地上。他停稳了车子,熄了火。

雪珂觉得眼前一亮。她坐正身子,先四面环顾,才发现他们正置身在阳明山顶,从这个角度往前看,正好把整个台北市都尽收眼底。她放眼看去,是一片闪烁的万家灯火。从没看过这样绵延不断的灯海,这么千千万万数不清的光点。有的聚拢像一堆发亮的钻石,有的散落如黎明前的星空,有的一串又一串的串连着,像发光的项链。那么多灯!百盏,千盏,万盏,万万盏。闪烁着,闪烁着,像是无数的星星,敲碎在一片黑色的浪潮里,数不清有多少,看不尽有多少。

她为之屏息。他推推她的胳膊。“下车来!”他下了车,走过来为她打开车门,扶她下车。她踩在软软的青草地上,迎着扑面而来的晚风,看着闪烁璀璨、绵延不尽的灯海,恍然如置身幻境。哦,叶刚!这奇妙的叶刚!难道他不是“梦幻似”的?他却把她带入“梦幻”中来了!

他用胳膊搂着她,走向前去,停在山坡边缘,更辽阔的眺望那片一望无际的灯海。

“你看!”叶刚说,声音里带着感动。“你信不信每一盏灯光后有一户人家?每一户人家有他们的故事?爱、恨、生、老、病、死。你信不信当我们站在这儿看的时候,那些灯光下,就有无数故事正在发生,正在进行,或正在结束。你信吗?你看看!有多少灯光?有多少人家?数得清吗?数得清吗?”

她眩惑的看着,被眼前这奇妙的景致所迷惑住了,被他言语里那种提示所震撼了。真的,数不清的灯,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故事!这还仅仅是一个台北市,如果再深一层想,整个台湾有多少灯呢?整个世界有多少灯呢?剎那间,她顿感人海辽阔,漫漫无边,而自己,是那样渺小的沧海一粟啊!

“我从小就爱看灯,”他开始说话,声音诚挚。“我小时候,我家就住在阳明山上,我父亲很有钱,娶了好多个太太。我是第三个太太生的,如果我母亲也能算太太的话。你一定可以猜到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了,和我是在怎样环境中长大的了。我母亲——体弱多病,很早就死了,我父亲比母亲大了快三十岁,他老了,事业又多,无心照顾我。我的童年很孤独,常常跑到这儿来,看这些灯海,一看就好几小时。我总在凝想每盏灯后面的故事,是不是比我家灯下的故事美一些,好一些,动人一些,温暖一些?”

他停住了,回头看她。

她也正深刻的看着他,两人目光一接触,就再也分不开了。她带着种震撼的情绪,体会到他的表达方式,他正在介绍他自己,更多更深的介绍他自己。她了解得更多了;叶刚,一个名字,学计算机,无神论者,富有而孤独的童年,目睹或经历过两次死亡,失去母亲和弟弟,父亲有许多个太太——

复杂的家庭,造成一个反婚姻论者。

她深深看他,深深的看,深深的看,深深的看——直到他低叹一声,把嘴唇压在她那颤动的睫毛上。

§第七章

雪珂回到家里时,天都已经完全亮了。

叶刚把她送到公寓前面,本想要送她上楼的,是她制止了。“改天吧!别让妈妈吓住!”

这时,她才第一次想起母亲。真该打个电话回家的,真该告诉母亲一声的。有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彻夜不回家。但是,这夜,所有发生的事都那么紧凑,紧凑得让她没有思想的余地,打电话,她压根就没想过打电话这回事!何况那阳明山巅,也没有电话可打!

她拾级上楼,到家门口时,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神思也恍恍惚惚的。一夜未眠,她丝毫没有疲倦的感觉,对门内即将来临的一场风暴,也毫无预感。站在大门口,她在皮包里找钥匙,钥匙还没找到,房门已豁然洞开,裴书盈苍白着脸站在门口。“雪珂!”她喘着气喊:“你总算回来了!你吓死我了!我正想打电话报警呢!”

“怎么?怎么?”她很轻松的接口:“我又不是只有三岁!偶尔失踪一下,别大惊小怪——”

“偶尔失踪一下!”书盈生气的嚷:“你知道你把所有的人都急死了吗?你知道大家都出动了在找你吗?你知道好好一个晚会都给你破坏了吗?你——你到那里去了?你怎么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雪珂惊奇的看着母亲,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呢?她跨进客厅,这才更加惊奇的发现,屋里还有唐万里,不止唐万里,那数年不曾来过的徐远航也赫然在座!她愕然的站在客厅中间,目瞪口呆的说:“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徐远航没好气的接口,声音失去了一向的从容,变得急迫而恼怒。“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最好跟我们大家解释一下,整个晚上,你去了那里?”